知乎小说云寐白荼 十味香强推全文阅读无弹窗

金的、银的、玉制的、铜制的瞧得人眼花缭乱。

　　“这么多香炉，怎么不见老板娘用？”

　　“你也说了这么多香炉，我用得过来吗？”

　　“老板娘不用，我可以用吗？我看前堂的香炉一直是兽金炉，瞧也瞧腻了，每天换一只指不定多有趣。”

　　“随你。”云寐将钥匙丢到她手中。

　　辛夷如获至宝，在众多香炉里面挑挑拣拣，看哪只都好，选了这只，眼睛立马被另一只吸引，着实挑花了眼。

　　辛夷抉择不下，决定闭眼盲选，最终选中一只勾莲纹碧玉香炉。香炉为整玉所雕，炉盖上有一凹陷炉钮，炉钮上装饰着金色莲花。光是一朵小小的金色莲花就够普通人家半年的吃穿嚼用。辛夷不禁再次对云寐的身份感到好奇，她究竟是谁？有着那样的本事，又有着这样的财富。

　　随即想通，她有着那样的本事，合该有着这样的财富。

　　辛夷把勾莲纹碧玉香炉捧回前堂，替换掉兽金炉，在炉内焚了一块檀香。她师从云寐，技艺与日俱增，像焚香熏香这等小事早已不在话下。须臾，香雾自疏密有致的莲花纹路间散逸出来，香甜醇厚，闻一闻气息都顺畅了。

　　云寐说由香雾可以瞧出焚香者的香道精湛程度，辛夷看她的香雾，飘着、散着实在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。许是她技艺还不够精湛，假以时日，她一定要成为云寐那样的制香师。不，她怎么能够同云寐比肩，能望其项背足矣。

　　这样想着的时候，一个白面微须的紫袍男子走了进来。

　　辛夷上前招呼：“官人来买香？是自己用还是给家里娘子用，若是官人用，我们这里有龙涎香、龙脑香、鸡舌香；娘子用的有苏合香、零陵香、灵猫香。官人需要那种？”

　　她看他衣着不俗，推荐的一应皆是上等香。

　　徐伦不动声色打量她，心想这就是传闻中的老板娘吗？美则美矣，和所谓的天人之姿未免相去甚远。

　　“官人？”辛夷轻唤一声。

　　徐伦回过神来：“敢问老板娘何在？”

　　“老板娘在后堂休息，不见客。官人需要什么香只管对我说。”

　　“我要的香怕是非老板娘出面不可。”徐伦彬彬有礼道出香名，“我来求幻梦。”

第二味香：幻梦（二）

　　4.

　　玲珑而悬直的鼻梁，纤瘦高挑的身材，白皙如瓷的脸庞上无须做什么表情，自然而然使你感受到一种威压。不怒自威，清冷如仙，这是徐伦对云寐的第一印象。

　　云寐呢，不过拿眼皮淡淡一扫，获悉他四十上下岁，生活富足也就够了。其他的并不在她关心范围内。

　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，徐伦坐下的同时她也在对坐黄花梨木椅上落座，姿态利落优雅，透露出几分伶俐。

　　“官人高姓大名？”

　　徐伦道声岂敢，随后道出姓名来历。

　　云寐得知他是崇文院的校书郎后也没有因此高看他一眼，她见过的达官贵人多了，小小的校书郎在她这里不值一哂。

　　“徐校书为幻梦而来？”

　　“正是。”

　　“徐校书可知购买此香的规矩？”

　　“早有耳闻，三年寿命我愿意付出，未知云老板是否有空闲听我啰嗦几句？”

　　“看来徐校书有备而来，云寐愿洗耳恭听。”她把左腿叠在右腿上，悠闲翘着二郎腿，并不显得粗俗，反而透出几许和她身份不相宜的俏皮。

　　自袖口中掏出一根红木烟袋杆，掐一撮烟丝点燃，胳膊支在脸旁，摆出听故事的姿态。

　　5.

　　徐伦第一次见到林翠微在他八岁那年。

　　母亲把一个削瘦且畏怯的女孩儿领到他面前，告诉他这是他的表妹，以后和他们一起生活，嘱告他照顾表妹。

　　徐伦知道表妹为什么住他家，因为表妹的父亲母亲也就是他的姨父姨母，乘船过西陵峡时因水势湍急，不慎翻船，一家三口纷纷落水，船家只来得及救回林翠微。

　　母亲为此昼夜啼哭，父亲心情同样低沉，连着好几日家里气氛都是阴沉沉的。

　　徐伦问林翠微，“你几岁了？”

　　“七岁……”女孩声若蚊蚋，眼睛瞅着地面。

　　“只比我小一岁。”徐伦则要开朗活泼许多，他牵起女孩的手，“你喜欢玩儿独角仙吗？我带你捉独角仙去！”

　　女孩来不及说出喜欢或者不喜欢，被男孩拽着疯跑。不一会儿跑到一棵榆树前，徐伦动作甚是灵敏地爬上树。他的黑眼睛像两颗黑豆子，亮到发光，一会儿翻开这片树叶看看，一会儿翻开那片树叶看看，不忘和树下的林翠微解释，“独角仙畏热，白天全躲在树叶下面。”

　　林翠微看他越爬越高，心里害怕，“不要爬高了，会摔下来。”

　　她还没有习惯叫他表哥。

　　“摔不下来，我一天不知道要爬多少次。”徐伦不知看到了什么，拿小手薅下来，装进腰畔竹编的小笼中。

　　“抓到了吗？”林翠微仰着脖问。

　　“等我下来给你看。”

　　徐伦慢慢地往下下，他身量不够长，脚踩不到下面的树干，趁势往下一蹦。树皮油润无任何阻力，徐伦踩滑了，眼看即将摔下来，林翠微吓得急忙捂住双眼。

　　等了许久，不曾听到徐伦的惨叫声，林翠微手指嵌开一条缝隙，透过缝隙看出去，只见一只绿油油的竹编小笼在眼前荡悠悠。耳畔同时传来男孩子爽朗的笑声。

　　“你没事？”林翠微惊喜地放下手。

　　“我不是说了我经常爬树嘛，这点小危险难不倒我！”徐伦挺着胸脯，怪神气地说。

　　林翠微发出格格的笑声。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在服丧中，又把笑容收了回去。

　　徐伦摇摇手上的竹笼，“想看独角仙打架吗？”

　　林翠微矜持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　　徐伦找来一只敞口的瓦罐，把旧有的独角仙放进去，又把竹笼里新抓来的也舍进去。

　　林翠微这才看清独角仙的模样，原来是一身黑甲的大虫子，头顶长着一根大犄角，气势汹汹。

　　“来啊，选一只。”徐伦招呼她。

　　“选一只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们来打架，谁的独角仙输了谁就去厨房偷白雕花蜜饯给对方Ṗṁ吃。”

　　林翠微摇头，“我不赌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？”

　　“输了要去偷东西，我不会偷东西。”

　　“你怎么这样胆小！”

　　林翠微讷讷不言。

　　徐伦叹气：“算了，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上，无论输赢，都有你雕花蜜饯吃就是了。”

　　林翠微选了旧有的那只。徐伦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：“你只看到它大，不知道那是只老独角仙，我这只虽然小，但是年轻力强，一定胜得了你。”

　　两只独角仙用犄角互博，六条腿紧紧抓着地面，互不相让。林翠微在心里默默给她那只独角仙助威。

　　她的那只独角仙已然被逼至边缘，退无可退，一败涂地的无可避免。果然，下一秒即被敌人掀翻了壳子，六脚朝天，无法翻身。更可怕的一幕还在后面。

　　胜利的独角仙并没有因为手下败将失去反抗能力而放过他，它试图用大犄角举起它。

　　竟然真的慢慢举起来了。

　　林翠微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，徐伦告诉她独角仙力气出了名的大，可以举起自身几倍重的物体。

　　“和蚂蚁一样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，和蚂蚁一样。”

　　说话间，独角仙已然将对方举过头顶，紧接着狠狠一摔。

　　摔碰声是那样清脆，林翠微不禁捂住胸口，有些不忍地看着那只半死不活的独角仙。

　　“它死了吗？”

　　“应该还没有。”

　　徐伦连忙将胜者装回竹笼，以防飞走，哪里顾及得了躺在地上的弱者，随口回答。

　　放置好竹笼，徐伦拉过林翠微，带她去偷雕花蜜饯。坐在槐树下吃蜜饯的时候，林翠微还在想着那只独角仙，见徐伦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她又不好意思说，怕被他嘲笑。

　　徐伦吞下最后一颗蜜饯，站起来说：“走吧，我们去看看那只独角仙活没活着。”

　　林翠微欣然起身。

　　徐伦最先跑进屋子，看到躺在陶罐底部的虫尸，飞快伸手抓来，藏到衣袖里面，对后面进来的林翠微说：“没有了呢，看来是飞走了。”

　　林翠微对这个结局很欣慰。

　　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。那段日子是他们最快活的时光，每天疯跑玩耍，林翠微也渐渐地敞开心扉，不似初来时那般怯懦。

　　十岁以后就不成了，十岁后徐父开始重视起徐伦的功课。徐父任陈留县丞，在当地也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。徐家世代耕读传家，到徐伦这一代，徐父希望更进一步，搏个贡士的出身。

　　在这样的期许下，徐伦痛失快乐童年。天长日久地沉浸于书堆中，性子渐趋稳重，再不似小时候那般活泼顽皮。而林翠微呢，则刚好跟他相反，一改小时候的青涩，她蜕变成了朝气蓬勃的少女。

　　颊边两个酒窝，恒常挂着笑。脆生生唤他表哥。她的声音有股魔力，轻轻那么一唤，他就沦陷了。